全流域制霸

·很久不见 

“进来吧。”黑衣的男人冲他微微点头，神色隐约在雾气与其手中茶杯的热气后，“雨下大了。”

奇怪的人，白毅皱眉想。

雨来得突然，饶是南方这多水的城市也极少在春初下如此大的雨。雾气在白毅踏出校门后便开始漫延，周遭都被模糊，最后唯有这一方小亭出现在他面前。

温暖干燥吸引着白毅，但在恍惚之中又不止这些。

他走进这座古亭，奇怪的陌生人体贴地倒上一碗茶放到他面前，白毅沉默着坐下，热茶驱散了寒意。他端着茶望向亭外，浓重的雾气和模糊不清的厚重乌云让天色完全地暗了下来，但此时这已不让他感到困惑畏惧，点了灯的亭内让人有种温暖的安全感。

这一切都很古怪，灯光来源细看居然是炳古朴样式的烛灯，但奇妙的，这并不让白毅感到害怕或不适。

那一丝微妙的违和感在亭间缭绕，最终消散于带有茶香的雾气中。

黑衣的陌生男子也是一袭古代文士打扮，白毅确信自己从未见过对方……又或许是他遗忘了？

多半是察觉到了白毅的注视，黑衣的陌生人转过头来坦荡地迎上他的目光，然后唇角上扬。

白毅微愣，男人的笑容让他莫名联想到了狐狸，那双眼睛因为笑意而略微眯起，一丝狡黠在眼底划过，而与此同时，白毅的脑海里也有什么一闪而过。

是似曾相识的故人，与其似曾相识的眼神。

“你……”你是谁，我们是否曾经相识？

白毅开口，语气中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急切与干涩。

“你还是老样子。”平静的语调打断了他，黑衣的男人放下茶碗，声音中隐藏着一丝感慨。他打量着白毅，目光最终落在白毅被打湿的肩头。

“这世道平静了许多。”白毅有些许惊讶，自己顺着对方的话接了下去，然而说出口的却是自己都不甚了解的内容。

“那岂不糟糕，你这种爱逞英雄的人迟早会被憋死。”对面笑起来，惬意的笑声似乎也感染了白毅，他放松了下来。

“不，平静一点也没什么不好。”

“是吗，也对，你当初倒是说过想过隐居山林的生活。”男人像是十分了解白毅那样点点头，然后伸手拎起茶壶给他们续上茶水。

“难得见你如此饮茶，”白毅看着他的动作轻笑出声，他的思绪有些空白，但却自然而然地接上了一切，“这么多年的狐狸也转了性？”

“笑话，我虽然爱喝酒但什么时候拒绝过饮茶？”男人似是冲他翻了个白眼，“再说还不是顾及你这还在大学的小年轻。”

“话是这么说，你看起来倒是没像怎么变。”

男人简短地哼了一声作为回应，左手抚上了放在一边的什么东西上，眼尖的白毅瞅见了其露出来的木质一角。

“你还带了箜篌？”他有些惊讶。

“顺手而已。”男人反手在琴面上敲了两下，抬眼看见白毅正盯着他的动作时轻笑了一声，拿起乐器摆在石桌上，“看在你的面子上今天给你露一手，想来你在这个时代也不怎么能听到。”

他拢其宽袖系在手腕上，文人宽袍的慵懒气息一下子削弱了不少，白毅心想是啊这才对，男人的气场本不该显得如此朦胧和蔼。

他看见黑色战袍的人和白色盔甲的人交锋而过，画面转瞬即逝。

男人弹了几个音理弦调试，随后动作灵活起来，十指翻飞在琴弦间，琴声在亭间飞跃回转，听上去颇有些欢乐而俚俗，只是在这种场景下不免显得更加古怪。

大概也是意识到了这点，男人瞥了眼白毅苦笑起来，手指动作减慢，琴声降低到能让人听清彼此说话的音量：“老实说我很久没练手了，你这个老是专门挑我刺的家伙这次就别多话了……不过估计现在的你也听不出来。”

男人的箜篌声忽地翻上新高，指尖在弦上飞动，羽音清冽起来，一扫刚才的轻佻。如此同时他伴着弦音曼声歌唱，声音不算太大，只是刚好在这个亭内回旋。

“人生不相见，动如参与商；

今夕复何夕，共此灯烛光。

焉知二十载，重上君子堂；

明日隔山岳，世事两茫茫。

……”

白毅听着，手指不自觉地在石桌面上屈指轻叩，他有点出神，心里想着要不要回去学门乐器，抬眼时发现外面的雾气有逐渐消散的迹象。

一曲终了，男人把手掌盖在琴面上止住它的余韵震动，白毅想要张口说点什么，却不知道该要说什么，最终他只是沉默地看着男人。

男人垂眸，拿起茶碗喝了一口。

“茶凉了。”白毅说。

“是啊。”男人回答。

他们相对无言，男人冲他笑笑，指了指外面：“雨停了。”

雨不知什么时候停的，白毅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周遭的光线亮了起来，甚至很快盖过了亭内烛火的光芒。

雾散了。

“你可以走了。”男人说。

白毅缓慢地起身，视线仍然困惑地停留在这个相处了一会儿的陌生人身上。他踏出亭子的时候停顿了一下，犹豫后跨出了第一步。

他快步走下亭子的台阶，回身时看到男人掏出了一杆长烟，冲白毅挥了挥后便点燃了它，烟气很快便代替了之前的雾气和水汽充盈了亭间，白毅只看到那双熟悉的眸子和上扬的唇角。

他没有停留在这里的理由了，白毅向前走去，道路两边都是平日回家时熟悉的风景，而春初的暖意让很多植物都冒了新芽，景色比起冬季另添了一份生机。

他忽地听到了一声叹息，轻柔绵长，像是终于了却一件事后的慨叹。

那声音从背后传来，止步于白毅的身后，他忽然想起自己还没有问男人的名字。

白毅回头。

亭间空无一人。

——别来春半，触目柔肠断。

完